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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一个让幻境破灭的失误，成了菜鸟朱松玮自己书写的首个赛季的最终回。

　　有的人记住他挫败懊恼的神情；有的人则认为，他的整个赛季瑕不掩瑜。

　　他是姚明的嫡系师弟，是本赛季CBA表现最耀眼的新人之一。

　　同时，俊朗外表的加成也让他注定是流量球员。

　　朱松玮冷毅的神情下，隐藏着哪些故事？

　　No.1 “怂”

　　赛季结束数天后，朱松玮承认，那个让四川队无缘八强的致命失误，阴影仍在。

　　他出生在上海，小时候经常会看到这样的场景——上了年纪的老人，在弄堂口不停地转动着葫芦状的铸铁罐。

　　那是孩子们特别喜爱吃的老式爆米花。周围的人会骤然听到一声巨响，白色的袋状物里已经充盈着热腾腾的美食。

　　他在CBA的首个赛季的经历像极了这个过程——表现最耀眼的新人之一，渐渐坐稳四川队轮换的位置，又在全明星星锐赛上大放异彩。

　　积聚能量后，他被期待着在季后赛中演绎与名气相符的神奇表现。谁料，在赛场上空惊起的这一声巨响却是毁灭性的。

　　最后一节比赛最后时刻，四川队还落后青岛队2分。最后一次进攻机会，朱松玮将球误传到对方手中。

　　终场哨声随即响起，结果尘埃落定。时间仿佛在四川队队员身上定格住了。他失魂落魄地俯下身子，像散了架一样，呆滞在赛场上。

　　1分钟不到的时间里，他感觉自己突遇了晴天霹雳。青岛队欢呼雀跃着，但他的周围却是万籁俱寂。

　　他盯着地板，不敢触及队友的眼神，只能瞥见对手欢快利落的脚步跳动着。

　　这才应该是菜鸟赛季真实的写照，哪有什么一帆顺风，剧情肯定会在关键时刻反转。

　　他确实看到了底角有机会，但当球出手的那一瞬间，他就意识到糟了……

　　那一天，朱松玮的名字占据了社交网络，但与之一同出现的是醒目的“失误”两字。

　　赛后接受一拨又一拨采访时，他重复地回顾到那个不愿回忆的场景，然后一遍遍说着：“我——犹豫了。”

　　朱松玮也知道这不是自己该有的样子。

　　在赛场上，他向来是铁血男儿，喜欢在赛场上吼叫。他记得对阵新疆队那场比赛，他在疲惫的状态下打出了扭转乾坤的2+1，然后仰天长啸。

　　赛后，他回看照片时讶异地看到自己激动地流下了口水，“那个时候已经打得忘我了。”

　　然而，一场定胜负的季后赛毕竟不同于常规赛。他没有犯错的机会，赛场上每一个瞬间的风云变幻都可能影响比赛的走势。

　　他忍不住暗自骂自己，“感觉最后关头那个时候自己不像自己了，变了一个人似的，怂了，不像一个男人。”

　　事实上，这并非是他第一次在关键时刻出现踌躇。他记得选择大学时也经历了徘徊不前的过程，他最终用了两个星期才做出抉择。

　　在此之前，他一直在做一个心理准备——背上行李，第一次远离父母，独自去外地上大学。

　　他也知道到目前为止，在重要事件面前犹豫是自己最明显的弱点，“我不是完美的人。”

　　主教练周金利在结束后走进更衣室，对朱松玮半安慰半激励地说道：“敢于承担，投不进就投不进了，就出手投嘛，没事。下次再有机会就出手投了，这就是交学费，别怕投不进。”

　　虽然只带了他一个赛季，但识人善用的老帅清楚这位新人技术与心理的长短，既然给了他最多的机会，自然也不会苛责他还待改善的缺点。

　　队友们也没责怪他。韩硕是对朱松玮照顾最多的老将之一，正是他在最后时刻将球传给了这位后辈。

　　比赛结束后，倒地的韩硕在起身后拍了拍惊魂未定的朱松玮，将败因揽在自己身上，“我的错，我的错，我也有失误，如果没有你的2+1，比赛早结束了。”

　　当晚，朱松玮重复观看了好几次最后的失误画面，越看越生气。放置在床上的手机一直亮着，数十条微信罗列在屏幕上，好友纷纷地问到那个失误的原因。

　　“他们问我为什么不投，我回复了，说我当时想得太多了，一旦犹豫就打不好球了。”

　　一天后，他回到了上海。父亲坐在沙发上，沏着茶等待着儿子归来。

　　小时候，出身军人的朱爸爸对儿子要求甚严，特别是在抓学业上。

　　朱松玮记得，父亲爱教自己数学，特地买了一块小黑板放置在家里，每天等他练完球回家后，父亲都会出一道数学题，如果做不出来，他免不了会挨打。

　　印象最深的是，父亲会板起脸，用上海话规训道：“侬帮吾夸地（你给我快一点）！”这是他童年的阴影，他时常会做相关的噩梦，梦境中，他一脸茫然地看着黑板上的难题，挠着头，一直处于担心中。

　　这次回家时，他也曾担心过，父亲会以怎样的态度对待自己。但打开门的那一刻，他悬着心放下了，父亲没有责骂自己，反倒慈爱地和自己聊了很多。

　　“他对我说，每场比赛打完后要去看录像，要多想想，自己欠缺在哪里。”

　　那一刻，他知道，在父亲的眼里，独自闯荡CBA赛场的儿子已经愈发成熟了。

　　　　No.2 成长

　　去年8月选秀大会那天，被四川队选中的朱松玮与姚明在台上聊了几句。

　　相差16岁的两个人之间有一层渊源，除了都是上海人之外，他们还是嫡系师兄弟，启蒙老师都是李章明。

　　被摘牌的选手都会得到一顶蓝帽子。姚明半开玩笑地对他说，“你这顶蓝帽子应该要送给李指导。”

　　回到上海后，朱松玮照做了，他特地去看望李指导，帮恩师戴上了帽子。

　　朱松玮想过，如果自己没有遇到李章明，人生轨迹一定不同于现在，说不定现在是哪个公司的一名普通员工，根本不会走上篮球之路，更不会成为篮球职业运动员。

　　他在小学时被李章明相中，之后转校到了恩师所执教的学校。从小学开始，他就被要求苦练基本功，日复一日地重复做着胯下运球、球操等最基本的动作。

　　他记得那个时候李章明对他们说，“越简单的动作越难做。”

　　小孩子天性爱玩，重复相同的基础训练会迅速消耗完他们的新鲜感，练了一段时间后，朱松玮就感到枯燥乏味，他偶尔会耍小聪明，想方设法偷懒，教练要求做20个俯卧撑，他趁教练不注意，只做了5个。

　　大多数时间，他还是只能在教练眼皮底下老实地循环往复训练，直到练到炉火纯青的地步。

　　“等你练出来，你就知道应该要感谢教练。如果没有这些基本功打底子，我都不会运球。”

　　从小升初，到初升高，他都与篮球为伴，但他对篮球的热情只是一般。到了中学时，每天课业压力不小，放学后还需要去球馆训练到晚上7、8点，他觉得这自己在这个过程中都是被推着走的，偶尔也会感到厌烦，想逃脱，想放弃。

　　“有时候回到家做作业会很困。”但父母告诫他，既然选择了，就要做好，否则就是前功尽弃。

　　他听父母的话，但在生活上也太依赖父母，吃穿住行样样不精通，对学业与篮球外的东西一无所知。

　　比如，他不知道衣服的品牌，不知道自己衣物尺寸，所有衣物都由母亲负责购买，更别说做饭，所有生活琐事都要父母帮着解决。

　　同时，他在球场上又是倔强的，与父亲理论时不肯服输，认为对的事情，就很难改变观点，“我时常和爸爸针对一个问题讨论着讨论着就意见不同。”

　　他原本可以在上海念大学，仍旧依偎着父母，但在高中毕业、选择大学时，他却决定远去广东的汕头大学就读。

　　这个决定的背后有两层因素，“一方面是之前父母一直陪着我，我生活和学业都不是很主动，不是很成熟；还有一个方面，广东篮球比较出名，这所大学无论是硬件条件还是氛围，都是我比较看中的。”

　　独自远行，是他成长的第一步，虽然跨出这一步时他有千般万般不舍。

　　来到汕头大学，朱松玮很快就成为了校队的主力队员，但也很快地碰壁。大学校队训练累了，放弃的念头对他而言太轻而易举。

　　年轻气盛时，他是队里的刺头，对自己要求低，有时候别人都能完成的训练内容，只有他做不到；他也会和教练组发生矛盾，甚至想退队，一走了之。他承认，那段时光是自己最“作”的日子，幸好，教练没有放弃他，一直在激励他。

　　人生的转折点出现在大三。那段时间，队里在抓作风建设，教练组希望能依靠此举摒弃以前作风懒散的弊病。

　　一些昔日的主力队员毕业离队了，刚进队的师弟又太年轻，作为承上启下的中坚力量，他深谙自己的责任，知道队伍需要自己带头改变现状，同时也在专注备战着一次重要赛事，期待能战胜宿敌广东工业大学，打一场翻身仗。

　　但恰恰在那个时候，他遭遇伤病困扰，手指骨裂，需要休养三个月。他目送队伍出发，大巴车开走后，他茕茕孑立在那里，场景有些凄凉。

　　那几天，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队友在赛场上疾跑狂奔，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，不能进行投篮训练。

　　“很难受，皮痒痒的，”也不能进行用到手指力量的体能训练，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跑步机上宣泄情绪，他一连跑数十公里，跑到跑步机上沾满自己的汗水，“当时，我还怕会不会短路。”

　　那一刻，意气风发的少年终于明白了什么是求而不得，也终于体会了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无奈苦涩。更重要的是，这次挫折让朱松玮开始真正地理解了篮球运动的真谛。

　　“篮球是团体项目，不是‘路人王’，靠一个人就可以单挑。5个人在场上打球，就需要有化学反应，不要埋怨对方，要互相鼓励，大队员更要懂得包容年轻队员犯错。”

　　那一次，他欣喜地发现自己真的成长了。

　　 No.3 人和事

　　虽然也会遭遇磕磕绊绊，但整体来看，朱松玮的篮球之路走得还算顺畅。他向来是人群里最闪耀的那个人。

　　初登CUBA赛场，清冽俊逸的外表，加上行云流畅的动作戳中许多少女心，成为颜值担当。后来，他去参加了综艺节目《这！就是灌篮》，在网络上走红，人气飙升。

　　一夜之间，朱松玮的微博粉丝涨了30多万。他记得，打开微博，一页接着一页的私信根本看不完。

　　职业生涯的菜鸟赛季，他逐渐坐稳四川队首发位置，成为上场机会最多的新秀之一。

　　全明星赛星锐赛，他所在的南方队战胜了张镇麟领衔的北方队。朱松玮得到了16分8篮板2助攻，与拿到24分7篮板4助攻2抢断的前者分庭抗礼。最终，赛事组委会将MVP颁给了张镇麟，一度引起了外界的质疑。

　　通常情况下，MVP得主是胜队表现最佳之人，一些媒体甚至将质疑直接亮在了标题上——“为什么MVP不是朱松玮？”

　　大三的那次受伤，似乎将他的成长之路分隔成两半。在那之后，朱松玮沉稳和蜕变了不少，校队的经历更是帮助他确立了人生信条。

　　他在意自己在公众场合的行为举止，每次出现在众人视线中总是能够衣妆楚楚。

　　他具备上海男生细腻的特点，俱乐部的房间，他定期打扫，不放过每一个角落，衣物摆放得井然有序，他希望每一缕阳光洒进来时，房间都是明亮整洁的。

　　他也不喜欢让旁人失望，希望身边所有人对自己满意。

　　选秀大会前夜，虽然有自信被职业队选中，但他仍避免不了紧张，“我害怕让家人失望，让朋友失望。”

　　很多选手邀请了家长盛装亮相，现场见证人生最重要的时刻之一。那一天，父母忙于工作，朱松玮没有开口希望他们到场，而是独自一人应战。

　　姚明站在台上，念着一个又一个幸运新秀的名字。朱松玮很快就等到师兄念到了自己的名字，他在第一轮第四顺位被四川队选中，篮球生涯晋升了一个台阶。

　　那一天，他开心极了，一直保持笑容，“脑子里全都是开心的事情。”他庆祝自己如愿以偿，也欣慰自己没有让身边的人失望。

　　菜鸟赛季也是如此。四川队本赛季开局不利，曾遭遇5连败。彼时，队伍只有单外援，主教练周金利期待启用年轻队员打破僵局，朱松玮突然被委以重任。

　　周金利说，希望他在赛前做好充分的准备，随时准备出场，不能掉链子。

　　第7场比赛，对手是实力不俗的北京首钢队。四川队以1分险胜对手，拿到赛季第二胜。朱松玮交出一份令人满意的答卷——他出场25分钟，得到了14分，命中率达到71%，外加2个抢断、2个篮板和1次助攻。

　　第11场比赛，面对在第五轮曾以1分之差惜败的浙江广厦队，朱松玮成为队伍胜出的功臣之一，他出场28分钟，得到了15分，命中率为71%，还拿到了2个抢断和4个篮板。

　　这两战是朱松玮在赛鸟赛季的得意之作，也正是这种不惧困难的洒脱帮助他逐渐坐稳了主力位置。

　　“每场比赛第一次投篮如果命中，我就会觉得打得很舒服，后面的比赛也会好打。打到后面的比赛，我慢慢地打出了自信。”

　　比起这些，更让他开心的是，他没有让主教练周金利失望，“赛季开始前我想到过会很难出场，毕竟我是新人，还是感谢教练愿意给我机会，我也没有辜负他对我的期望。”

　　他更不愿意在赛场上向强者低头。

　　在大学生篮球生涯中，朱松玮曾有“汕大杜兰特”的美誉，他也曾身负使命，立誓打破逢广东工业大学不胜的魔咒。

　　“输了4年，直到我在大学的最后一次比赛，终于赢了他们。”那场比赛，朱松玮打疯了。第四节最后关头，汕头大学领先3分，他抢到了进攻篮板，投进制胜球，让还剩8秒结束的比赛提前没有了悬念。

　　那场比赛，是他第一次真正在赛场上汲取了自信，也是他第一次淋漓尽致地体现了球队核心队员的价值。

　　“之前一直输，对心态会有压迫感，积压在心里多年，终于在毕业前不留遗憾了。”

　　 No.4 再出发

　　朱松玮的赛鸟赛季，从数据上来看，不乏闪光点。他先后出场45次，9次首发，场均出场时间21分钟，场均得分9.3分。

　　这份数据在新人中实属上乘。可以说，四川队成就了朱松玮，主教练周金利更是他的伯乐。

　　在选秀大会后不久，朱松玮就带着行李箱坐飞机前往成都，又很快到达了队伍驻地。这是陌生又充溢着新鲜感的地方，他环顾四周，迫不及待地了解周遭一切。

　　他发现队伍的驻地训练馆很多，还有一个训练营，走进宿舍楼后，他的目光很快触及了挂在墙上的照片，这些照片代表着四川队的历史与荣誉。从那一天起，有关四川队的点点滴滴，都奇妙地与他产生了关联。

　　但四川队并不想“照顾”这名刚刚涉足职业赛场的新秀。他到队的那天下午就参与了全队的合练。刚下飞机的困意突然来了，他没有打盹的机会，定了定神就马上拿好装备小跑到训练馆。

　　第一堂训练课是漫长煎熬的，他精神紧绷，生怕不注意细节就会犯错。他也担心一个问题。

　　“因为队伍马上就要体能测试。我怕体能测试不过关，会不会不能打比赛，会不会被骂，会不会被扣钱。”

　　他很快就遇到了很多新人相同的难题——防守。从大学校队到职业队伍的区别，就像《圣斗士星矢》中的白银与黄金圣斗士之差。

　　朱松玮很快就在对抗中出糗了，在防守对方时，他脚步凌乱，竟然将自己绊倒了。爬起来，他的脸通红。

　　教练不会留情，会厉声厉色地问他——“这个球怎么防，没有人教过你吗？”

　　话音落定，训练馆一片安静。幸好，在报到之前，他就做足了心理准备，知道防守是自己的弱项，所以教练的责问并没有让他的心理防线坍塌。

　　一开始到队，生性开朗的他，很快和队友找话题聊了起来。韩硕是第一个向朱松玮释放善意的队友，他夸赞后者——“长得非常可爱。”

　　室友李泓翰与朱松玮境遇相同，他从山东队转会而来，也是初来乍到。好在，他们性格相像，相处融洽。

　　尽管如此，朱松玮对教练组还在试探阶段，不敢轻易和教练们说话。他记得第一次主动和周金利对话的内容。

　　“问战术，因为到了新的队伍要接触新的战术。结果，周指导说技术代表会说这个的，会画出来，让我自己背。”

　　第二次找教练是要请假。一个综艺想邀请朱松玮做客，一开始教练并不答应，后来才松口，条件是不能耽误训练。朱松玮速去速回，不敢耽误。

　　不仅是韩硕，就连哈达迪也愿意帮助朱松玮。

　　他记不清楚是哪一场比赛，自己表现不佳被教练换下场。正当他低头沉吟时，同样下场的哈达迪坐到了自己的身边。

　　接下来，哈达迪用英语说的每一个单词，朱松玮都铭记于心，“他说，‘如果我在场上急躁地说你，你要知道，我是希望你变得更好’。”

　　这句话打开了朱松玮的心结，让他感到了残酷激烈的职业赛场，也有温情的存在。

　　去年秋天开启的菜鸟赛季，在历经半年后，于春天画上了句号。对朱松玮而言，这算不上一个圆满的赛季，甚至在终结章显得有些意兴阑珊。

　　交出学费的那一晚，他的泪水在眼睛里打转，但还是没有让它滑落。沉淀的这些天，他思潮起伏，这样的一次挫折，也许是促成他迈向成熟的又一进阶。

　　再次与好友聊起这个话题，他也已经学会了自我调侃，“你看，你又要说到我的伤心事。”

　　朱松玮也曾在这些天的好几个时刻，像“老和尚念经”一样，对自己说：“不能犹豫，不能犹豫。”

　　他喝了一口父亲沏好的茶，定下心弦，将这次失误视为又一个起点，然后蓄势等待再一次出发。

　　“这个弱点不至于通过这件事情完全得到根治，但至少我会慢慢去改变。”

　　恰巧，CUBA分赛区这几天在上海松江进行，汕头大学就在这个赛区，朱松玮特地前往比赛现场观赛，也许他是想看着母队，重新找到当时的那份担当。